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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经脉九柱(1 / 2)

第六章 经脉九柱

霎时间李元芳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这里也……太大了吧?”

首先映入视野的,是一根根极为粗壮的石柱,每一根都宛如用山峰削切而成。它们矗立在穹顶与深渊之间,高度几乎难以估测。即使把长安城中最为宏伟的登天阁拿过来,与石柱相比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截而已。

笼子正沿着柱子上的凹槽向下滑行,而在不远处,还有许多类似的笼子在上上下下,与眼前的擎天立柱相比,众多石笼简直就跟附着在大树上攀爬的蚂蚁一般。

像这样的柱子,一共有九根。

每根立柱的顶端又蔓延出无数分叉,它们彼此交错、相交,构成了一道密密麻麻的“巨网”。此石网厚度惊人、遍布穹顶,既好似树冠间的枝丫,又宛若九根立柱的承托,在地底下生生撑起了一片巨大的空间!

更令人震撼的还不在于此。

地下世界并非绝对的黑暗无光,除了从穹顶照下的几缕幽光外,两人的脚下还遍布着无数灯火——那些闪烁的橙黄色光点若隐若现,好似夜幕中的繁星,他们亦不像是在下降,而是在驶向夜空。

只不过比起漫天星辰,火光的分布则要规律得多,基本都是围绕着石柱展开,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圆环”。李元芳仔细看去,才发现那都是从柱子上延伸出来的坊楼。

只不过和地上多姿多样的坊群不同,这里的坊有种说不出的陈旧感,并且多以堆叠的方式排布,从空中俯瞰宛如一栋栋小山。与其说是搭建出来的,倒不如说更像是经历过漫长岁月后,自然沉淀于此的一样。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见到的废坊——那些被粗暴堆砌起来、行将淘汰的房屋,正和这里的坊楼有着异曲同工之感。

“上面的废坊塌落下来后……被这里的人们重新利用起来了?”

“没错。只是这些坊都已被收走了机关核,仅仅是一些残骸罢了。”狄仁杰简短的说道。他完全能理解李元芳此刻的心情,任何人第一次进入真正的地下世界,目睹到一个不亚于地上长安的广阔区域时,心绪都难免会产生强烈激荡。哪怕是像他这样多次涉足地底的人,看到此情此景依旧会感慨不已。

从朝歌时代至今,长安城下方的这片空洞区域已成了太多人的避难之所,逃亡者、罪犯、流浪客、黑市商人……甚至是探险家和淘金客,他们一代代延续下来,逐渐将此地变成了一座暗影之城。

“长安……为什么要建在这种地方?”李元芳挠着脑袋,问出了最令自己困惑的问题。

他现在已经完全理解了上司那句「并非不想,而是做不到罢了」的意思。

地下世界太大了。

加上这里与外界的唯一通路,是依附在石柱上爬行的升降梯,想要通过武力手段肃清地下,绝非一年半载之功。

既然如此,在建城之初避开此地不就行了么?他不相信在长安落成之前,没有一人发觉这里的地下有一处巨大的空洞。

在李元芳看来,把城市修建在一个巨大的地洞上实为不智。先不说有塌陷风险,下面的阴暗地带简直天生适合滋长罪恶,任何一个统治者应该都不希望看到城中存在一片自己无法管束的区域才是。

“不是长安要建在这种地方,”狄仁杰纠正道,“而是先有地下部分,才诞生出现在的长安城。”

“先有……地下?”

“你看到的这些石柱,并不是真的由岩石构成,它们其实都是经脉墙——只不过地上的经脉墙是左右扩张,而这里的是上下生长。”

“等等等等……您说它们都是经脉?”李元芳瞪大眼睛道。

“没错。相传万象天工的本体,便深埋在地底之下。你看那儿——”狄仁杰指向石柱底部的那些黑色陷坑,它们星罗密布的分散在石柱周边,越靠近中心位置就越密集,大的堪比湖泊,小的则只有数丈见方。这些坑洞内盛着的不是水,而是更深邃的黑暗,谁也不知道它们究竟有多深,底部又通向何处。“这里的居民把陷坑称作深渊,倒也十分贴切。也许在某一处深渊里,就隐藏着前往万象天工的入口。”

万象天工的经脉向上延伸,好比破土而出的植物一般。这些经脉不断向地面输送着人们所需要的坊胚和机关核,同时调控着城市的生长与壮大。地上世界的居民常常赞颂万象天工的神奇和伟大,却从来没有真正看过它一眼。

“它之所以像岩石……是因为封闭在地下太长时间了吗?”李元芳喃喃道。

“可以这么认为。”狄仁杰点点头,“这里没有奚车,也不需要坊市来回移动,久而久之,落在上面的泥土和尘埃就渐渐凝聚成了坚硬的外壳。供升降梯上下的凹槽,都是后来者一点点开凿出来的。居住于此的人们还给石柱从内到外依次编了个号,这九根经脉,便是他们口中的地下九柱。”

“原来如此……”李元芳恍然大悟道,“我之前还在疑惑,什么是四柱,什么又是九柱呢。不愧是狄大人,连地下长安的事情都如此了若指掌!”

“其实我知道得并不多。”狄仁杰淡淡的说道。

“怎么会?您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我说的那些,不过是大理寺卿的常识,只要坐到这个位置上,自然就能接触到相关信息。”狄仁杰走到笼边,俯瞰着愈发靠近的地面,“我以前下来过两三次,却没有一次深入过此地,对地下世界的了解也仅限于秘录上所记载的内容。”

“狄大人……不喜欢这里么?”李元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随后又吐了吐舌头,“啊哈哈……我失言了,您当然不喜欢这里。”

有哪一位执法者会喜欢罪恶横行的阴暗巢穴?又有哪一位正直之人会乐于跟地下老鼠打交道?

“您之前所说的地下世界单独通行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武力说话吧……”他小声嘟囔道。从进入暗渠的那一刻起,李元芳便感受到了这点——虽说他出身底层坊群,但那也是地上长安的一部分,小偷小摸是多,却也受到律法的限制与纠正。可这里不同……哪怕是地下的“入口码头”,也不再有明面上的秩序约束。

在石猴子口中,因为利益争斗而杀人似乎再常见不过,只要各柱坊主不插手,这样的争斗便合情合理,甚至受到肯定与鼓励。

可想而知,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其名字绝不会出现在户部名录上,虞衡司也好、大理寺也罢,都不会记录他们的生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不存在的人,长安律自然也无法限制邪恶与混乱在此地蔓延。

或许正是因为对这种无序感到排斥与厌恶,才会让自己的上司不愿深入涉足地下。

狄仁杰点点头,“你刚才也见到了,这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不过我相信,地下世界不会永远如此,如果这次我们能拿到足够多地下商会威胁地上秩序的犯罪证据,上面应该就会下定决心来整顿。陛下不是别人……她比过去任何一位统治者都有能力得多,所以这片法外之地马上就要成为历史了也说不定。”

“我倒觉得,若是完全封禁了也怪可惜的。”李元芳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这景色在别的地方也很难看到吧……若是能将其改造成一个观光景点该多好。”

“怎么,你还想让更多的人来这里吗?”狄仁杰挑眉。

“我想帮派应该不会是地下的全部吧?会不会也有只是想要讨生活的人,因为某些原因所迫,不得不进入地下长安呢?”李元芳凝望着下方阑珊的灯火道,“以前我住的地方有不少人是惯盗,但他们并非生性如此,大多数都只是缺乏一个机会而已。如果有别的法子谋生,那些人也不至于走上歧路。”

他顿了顿,“铲掉九柱上的泥层,再拉上几辆奚车,沿着这些柱子逛上一圈……收费嘛,就按照一柱一个站点来收,还可以搞些特色小吃,这样大家即使不用走私犯罪,也能谋一份营生了。如此下去,地下世界也会一点点好起来吧?”

“你啊……”狄仁杰略有些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要是违法者这么好改造的话,大理寺恐怕就要闲下咯。”

决定地下生态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赤裸裸的利益。一旦尝到了这里面的甜头,人就会变成被利益牵动的傀儡,不自觉成为大环境的一部分,好比落入染缸的水珠,想把它再原封不动的捞出来谈何容易。

李元芳出身的坊市虽然落魄贫瘠,但太阳升起时,它依旧能和其余坊市一样被阳光照亮。

可地下世界,却是连一丝阳光都难以射入的地方。

两人闲聊间,石笼降到了底。

柱子底部是一个逐级而下的环行阶梯,不少人正搬运着从地上买来的货物,吆喝声、号子声络绎不绝,其繁忙景象跟长安码头别无二致。在地面已近乎绝迹的马车,俨然成了此地的运输主力。

李元芳看到阶梯边还竖立着写有「六号」字样的木牌,“这里是第六柱?”